What a surprise 交響曲

這首第94號交響曲-Surprise是在1791年所完成，也就是在Haydn到達了London以後所完成的作品。當然不論是第一次的英國之旅或是第二次的英國之旅，這些英國倫敦的交響曲、音樂會，他的執行時間大致上是從2月到4月。這段時間在傳統基督教信仰的年曆之中是屬於齋戒期。齋戒期是復活節之前的40天，為了紀念耶穌基督在曠野受試探，所以稱為lent。

Lent這一段時間是一種準備，準備耶穌的受難乃至於復活，所以這一段期間在傳統的西方信仰之中，是所謂的齋戒。齋戒有包括很多不同的齋戒。在公眾事務來講，歌劇院是不可以上演歌劇的。所以在lent的這一段期間，一般人怎麼辦呢？所以就會有純器樂的演出，或者是神劇的演出，有名的Handel的彌賽亞，也是在lent的這一段時間來演出的。

所以，Haydn的這一些所謂的倫敦的交響曲演出時間，大致上也就是落在這一個等於說純粹的器樂的音樂會最適合上演的一段時間。因為歌劇不可以上演，所以這個時候來feature器樂的交響曲的音樂會，正是時候。這個時候票房才不會跟別人來衝突。

Haydn到了英國的第2年-1792年的3月23號，這一年的復活節是4月8號，所以3月23號仍然是落在齋戒期的時間，演出地點仍然是在Hanover Square Rooms，Haydn自己負責指揮。在Haydn的時代，指揮家並不是站在前面拿著指揮棒在那邊指揮，大致上，指揮的職分往往是鍵盤樂的鍵盤手和第一小提琴手聯合來指揮樂團。

注意到，這些交響曲在當時的曲目，都叫做所謂的Grand Overture。這樣當然沒有錯，想當初，這樣的一個曲式，原來是從歌劇的序曲-overture所衍伸出來的曲種，所以在當時仍然叫做Grand Overture。

至於這首交響曲他有一個別號叫做surprise，在德文的世界稱呼這首交響曲"mit dem Paukenschlag"，就是交響曲有一個很大聲的定音鼓的敲擊聲。

那麼在中文的世界裡面，倒是比較奇怪的一個地方，他常常被稱為所謂的驚愕交響曲，那麼驚愕這個字在中文的意思上跟surprise可能不是那麼直接的相關，尤其這個「愕」聽起來比較是噩耗，好像是讓你覺得很難過的這樣一種情形。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一個翻譯呢？應該是當初這個譯詞是來自於日文，日文對於surprise翻譯叫驚愕，那麼因為這兩個字都是漢字，所以在早期，就直接把日本人所使用的稱呼方式直接沿用下來。但是日文雖然都是漢字，他的意思以及他的用法的習慣和中文其實會有不一樣，所以直接把他沿用下來，其實會造成語意上一個很大的落差。所以我們應該要盡量避免使用這樣的一個暱稱！

自從他首演之後，這首交響曲的暱稱-surprise，就被傳誦開來。理由很簡單，Haydn在這首交響曲第二樂章，第一個終止式結束的時候，加入了一個很大聲的定音鼓敲擊，給整個聽眾帶來一個極為強大的驚嚇或者是驚喜。

仔細端詳一下，在Haydn原來的草稿中，其實並沒有這麼一擊，在Haydn演奏這首交響曲大概兩個禮拜之前，Haydn在倫敦寫下一封信給他的情人-Marianne von Genzinger，在信中有表現出來Haydn對他的一個思念之情，也表達了他在倫敦的狀況，這封信的翻譯大致上如下：

Haydn在信中談到，他必須終日工作，無一天得閒，當我可以離開倫敦的時候，我會感謝主，希望越快越好，我在此地的辛勞，因為我的學生Pleyel的到來而加增了。他是應另外一個音樂經理叫做professional concert之邀，來到倫敦，他來的時候，帶了一大堆新的作品，其實這些作品老早就寫好了，因此他承諾每晚上都演出一個新的作品。

當我看到這個情形，我就立刻了解，其實有不少人是我的對手，於是乎我也公開的宣告，他也會相對應的產出12首新作品。為了不違背諾言，也為了支持我可憐的經紀人Sloveniant，我必須因此終日的工作，成為了終日工作的可憐蟲，我眼睛是傷害的最慘，好些晚上都得熬夜，但是神會幫助我克服這一切。

當然，professional concert這些人想要讓我剎車，因為我不是他們那邊的人，但是聽眾總是公平的，去年(也就是Haydn初到倫敦的那一年)，我極為成功，今年(也就是1792年，即將要演出surprise交響曲的這一年)，更是盛況空前，相對起來，他們對於Pleyel這樣放肆的舉動，可以說被似批評，但是我仍然愛他如卓，我總是去聽他的音樂會，而且是第一個喝采的人。

以上是3月2號，也就是在演出surprise交響曲大概三個禮拜之前，Haydn對他在維也納的情人Marianne von Genzinger寫的一封信。從這裡可以知道，Haydn在London的日子不是沒有任何的壓力，英國的音樂市場一直存在著強烈的競爭性，我們早在Handel在London的時代(他那時候在推行他的opera，成立他的opera house)，就曾經面臨了貴族派興起了另 外一個所謂對手性的歌劇院(他自己是國王派的)，於是乎兩派惡性競爭，到了最後，兩派全部都倒閉。

那麼，Haydn在這樣一種所謂的觀眾的壓力之下，他必須要找到一個基點，能夠激發更多的興趣，所以他把這樣一種嘩眾取寵的意外效果，放到他的音樂裡面。在這裡我們看到藝術與娛樂之間的衝突和妥協。我相信所有好的藝術家，其實並不排斥在他的作品中加入娛樂的效果，但是我們要了解，這樣的娛樂效果絕對不是藝術唯一的目的。

此外，我們特別還要看到是大眾性和藝術性的彼此衝突。我們觀察到藝術史上的一些現象的時候，我們常常看到有些藝術品或有些藝術家他們藝術層次極高，但是相對映起來，他的大眾性往往會比較缺乏。在音樂的歷史中，我們處處可以看到這樣的現象，但是少數的例外，我認為就應該是指的在1790年代的成熟古典交響曲，成熟的Mozart與Haydn的作品中，我們看到他在大眾娛樂性的價值和藝術性的價值同樣有一個不肯妥協的這樣的一個高峰。一方面它滿足了一個藝術家達到了他極高的藝術成就，但是這些作品卻有極好的大眾吸引力。

當然，這首交響曲從他首演之後，就製造出相當大的效果，而他的這樣一個暱稱-surprise，是由當時樂團的長笛手Andrew Ashe為其命名，所以一個極為外向性的符碼，就附著在這首交響曲了。那麼，這樣的一個符碼，直到今天，仍然是這首交響曲之所以有名，很重要的一個特點。

另外，有些人傳言Haydn寫這樣的一個定音鼓的震天一擊，目的是為了使在場的英國聽眾從睡夢中吵醒，Haydn在晚年的時候，他的傳記家Griesinger就有點開玩笑地問起Haydn，是否真的為了要把睡著的英國聽眾吵醒？Haydn直接的回答~No！...我想給聽眾搞個驚喜，一點新玩意，讓這首演更精采些，免得被我的學生Pleyel超越了。

Haydn繼續講到，交響曲開始的Allegro，受到無數的喝采~順便要講的是，在Haydn的那時候，聽眾對於音樂的反應是及時的，也就是你覺得棒的時候是可以喊的，和現在聽音樂的心情是相當大的不一樣。像現在如果我們在音樂演奏的過程中，不要說喊bravo了，就是不小心的鼓掌一下，你可能都會引起別人的白目，但是在Haydn的當時，任何一個新鮮的事件出現的時候，下面的聽眾就會直接的有新的一個反應~那麼這是Allegro的時候，到了第二樂章定音鼓的敲擊聲時，聽眾的熱情達到了最高潮，Ancora,Ancora之聲不絕於耳，連Pleyel都讚賞我的創意。

從這一點我們可以了解，Pleyel作為Haydn的學生，他也禮貌性地到場參加這場音樂會，正如同Haydn也參加所有他的學生的音樂會。所以，一方面他們彼此是競爭的兩派，但是他們彼此之間完全沒有齟惡的地方。

我想Haydn絕對是一個完全忠於自己的藝術家，但是在忠於他自己的同時，Haydn不忘記他的藝術是要表達給人看的，人的反應是什麼？這些聽眾的講法是什麼？也是他很在乎的。

接下來，我們就直接進入到這首交響曲的第一樂章。其實surprise交響曲，基本上包含了我們之前講到Haydn的倫敦交響曲的一般特質中的所有特徵。這些特徵在surprise交響曲都可以看得到，所以它帶有一個慢板導奏，在慢板導奏的開始，他有法國號吹長音，帶有田園牧歌的風格。

田園牧歌讓我們想到英國人風笛的這樣一個效果，那麼這個風笛事實上在整個歐洲的民俗音樂之中，都有這樣的一個樂器。它的特點就是它會有一個持續長音的效果，Haydn在慢板導奏的時候，很明顯地加上這種所謂的田園牧歌的色彩在裡面。那麼，跟其他的慢板導奏一樣，在確定了主調以後，他開始進入了一些調性的探索，乃至於最後進入了所謂的屬調。

我們的導奏可以說極為的精簡，那麼導奏的目的很簡單，是要進入後面真正的快板。

在這裡我們可以看到，Haydn很善用的音樂效果-最後一個和弦停留在屬七和弦的第七音，也就是Do的位置。這樣一個懸在那裏，製造出觸電般的寧靜，以及讓整個聽眾產生強烈的期待的感覺，而屬七和弦的七音，他的解決，是要解決在主和弦的三音上面。

而這種以三音為一個調性的三音，也就是我們如果用手調來唱是Do、Rei、Mi，當然這是G大調，所以他的三音在Ti的位置上。這幾乎是Haydn對於主題旋律渲染的註冊商標，他喜歡以三音開始，那麼他製造三音開始的原因是讓在之前的導奏停留在製造一個旋律的感覺，停留在Do....Ti....這樣的一個效果。

而我們的主題，事實上只有短短的四小節，幾乎不算是一個完整的主題，也許只能算是一個半樂句的感覺，但是他對於產生Haydn式的動量來講，是極為強烈的。

Haydn喜歡使用原音重疊的效果，也就是一個終止式的最後一個音，往往是他下一個樂句開始的第一個音，所以是用原音重疊的觀念來處理。這樣的處理方式，在製造音樂向前不動的動能上，是Haydn最在乎的。他的音樂一旦開始，就好像火車頭一樣，有一個完全不可遏止的向前推動的趨勢，使得聽眾的心理，隨著音樂而起伏，而不會有任何懈怠的感覺，這是Haydn晚期交響曲中，一個很重要的特色。